奶茶蒸餾水的部落格

一、引言

王士禛的〈萬首絕句選凡例〉中說到不認同王昌齡的〈出塞二首·其一〉（秦時明月），轉而提及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李白〈早發白帝城〉，王昌齡的〈長信秋詞五首〉（奉帚平明金殿開）、王之渙的〈涼州詞二首·其一〉（黃河遠上）乃旗鼓相當，直到唐末也無人能創作出比這四首更優秀的七絕。^[1]以下本文將以余寶琳的《中西詩學意象論》所定義的意象來分析李白的〈早發白帝城〉和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的意象運用。
 

二、固定意象

所謂意象，是指詩人根據客觀世界的經驗的記錄，受到外在世界的刺激而產生的反應，是自然與人文之間的客觀對應物。^[2]意象有固定的和自由的兩種，前者多有文學傳統的脈絡，對讀者接受的意義和聯想價值是相差不遠。後者是因作者的用法不同而令讀者接受其意義或價值可天差地遠。^[3]

李白的〈早發白帝城〉的「白帝」和「江陵」都是客觀世界的地名，而從「辭」字可看見其出發地是白帝城；從「還」字可看出其目的地是「江陵」。事實上江陵並非詩人的家鄉，但詩人適逢得知赦免流放、獲得自由的消息後喜不自禁，而產生安身立命之處可為家的喜悅心情，所以「江陵」象徵了詩人的歸宿。^[4]而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同樣出現兩個地名，「渭城」位於長安西北，而作者在此處送別友人。「陽關」是長安西北的關口，友人一出關口，作者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再次與友人相見，所以「陽關」象徵著雙方相會的終點、分離的起點。
 

三、有無生命意象

意象可分為有生命和無生命兩大類型。有生命的是自然界的生物，如草木花卉、鳥獸蟲魚；無生命的是自然界的耐久事物，像是天、山、水。^[5]

〈早發白帝城〉的無生命之物有彩雲、輕舟、重山。彩雲在天上，同時凸顯白帝城之高，作者彷彿要從天上返回地下，前往遠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千里」二字帶出路途之遙遠。「朝」既可表示早上，也可喻指詩人朝氣勃勃的神采和輕鬆愉快的心情，加上「彩」字所帶有的溫暖情感，可見作者並不覺得路途遙遠，反而十分期待此次旅程。有生命之物的「猿猴」在岸邊叫個不停，令讀者能夠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和躍動，並用此生命的意象烘托下一句的兩種無生命意象，呈現出鮮明的對照。「輕舟」與「重山」互相呼應。以「輕」對照「重」。「重」字可代表詩人原本沉重的心情，而「輕」越過了「重」可代表詩人的心情由沉重轉為輕鬆。「山」是大自然恆古存在之物。「重山」字既可表示視覺上不斷重複的山，也可象徵大自然的無情、強大的力量。「舟」是人造之物、非自然的，而「輕舟」可代表人類在大自然下的渺小力量，而「輕舟」已過「萬重山」象徵人類的微小之力可以安然度過大自然給予的考驗，也就呼應了作者生平的遭遇。本應流放夜郎的李白突如其來因為「天意」和「命運」使然而被釋放。之所以說是「命運」乃因詩人無法靠個人之力力挽狂瀾、改變自身命運，無法「人定勝天」，而是靠「天意」來改變自己的遭遇、跨過障礙。詩人欣喜若狂的心情既包括被赦免的放下心頭大石的輕鬆感，也包括這種命不該此的僥倖心態。可見，三四句出現三種對比，有生命對比無生命，輕對比重，人對比自然。

〈送元二使安西〉中的第一句的無生命之物有雨、塵。「朝」是指早上，「浥」是濕潤，可見「朝雨」是綿綿細雨而非傾盤大雨。「塵」本應是渾濁、朦朧，令視野模糊成一片，但在雨水的濕潤下，路面的塵僅僅是「輕」微，不阻擋友人的路途。第一二句都是寫詩人和友人喝酒的客舍外面的空間。第一句先寫渭城整體的大環境，然而第二句把畫面拉到客舍附近，寫客舍的「青」和柳樹的「新」。根據中國文學傳統，柳樹常用來象徵離別。一場朝雨，客舍變成如青青般新穎，柳樹在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十分清新、去除雜塵，整個畫面十分明亮。透過客舍外的景物和氛圍的描寫，越是寫景物的新和亮，令讀者意識到兩人離別的時間不遠了，突出詩人焦慮的心情，更加珍惜與友人相處的時間。可見，首兩句的無生命之物的環境描寫加強了詩人將要與友人離別的愁緒。第三四句的畫面進入到客舍內的空間，呈現出詩人和友人喝酒的情景。「勸」是建議，代表兩人之間的地位相對平等。儒家著重君臣、父子、夫婦、兄弟、師生這些上下關係，唯獨朋友之間的地位是講究平起平坐，由此凸顯出所送別之人乃是詩人十分看重的朋友。「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是詩人對友人的說話，打破了沉默的空間。對比第一二句的外面環境的靜態描寫，凸顯出客舍裡面的人物動態，顯示出一動一靜的對照。詩人勸朋友多喝酒，否則過了陽關就不知何時再相見。第四句的「無」正是反映出詩人害怕離別的心情。「無」既可代表空無一物，即或會因個人不測或變故而永遠不會再見到友人，也可代表友人即將前往的地方十分陌生，沒有像詩人這樣的朋友，所以勸朋友多花一點時間相聚。這兩句既表達了詩人對朋友的關懷，也表達了離別之愁。從空間上所呈現的意象來看，整個畫面空間從大到小、從裡到外，外在環境的清新明亮的靜態畫面到客舍內消沉的動態畫面，儼如分割出兩個空間，一個無生命，另一個有生命的空間。有生命的內在的空間是詩人想要保留的空間，所以利用勸酒拖延友人離別的時間，有意把時空停留在這裡，由此更能表達出詩人的不捨之情。
 

四、結語

總括而言，〈早發白帝城〉和〈送元二使安西〉有運用到固定的、有無生命這兩類型的意象，令整首詩的意境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