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綱
吉克是一個多種基因混合和改造而成的人工生命體。原以適合所有人類的器官為研究目的,後來經歷多次實驗失敗,研究計劃有變,轉而創造完美的人類。實驗經過一千多次的失敗,數十年的努力,終於在第一一九三次的實驗奇蹟般地成功了。吉克誕生之際已是成人外貌,但日常知識和人生經驗為零,經常被人們嘲笑奚落,初時在研究所的生活並不好過。不過,吉克的學習速度很快,不足一個月便學會基本的知識。本著優秀的遺傳基因,吉克天資聰敏,不足一年領會複雜的技術和專業知識,晉升為研究所的主要成員。原本瞧不起他的人變為阿諛奉承之輩,或是嫉恨他的小人。最初,吉克只會按照命令行事,不知善惡,難辨是非,歷經各種實驗事故後,慢慢變得人性化,擁有人類的感情。
研究所的開發者法特和瑪蒙,在第一次研究失敗之後,爭論了無數遍,放棄了初衷。他們從新出發,以全新理論創造人造的天才:強壯的軀體,高超的智慧,敏捷的反應。既有準確分析問題的理解能力,又能即時制定戰略,還擁有相應的執行能力。最終,他們透過糅合多種基因,改善排斥的反應,在經過一一九二次的失敗後,完成了目前唯一完整的個體。開發者只視吉克是實驗體,在這一年期間利用他進行各種研究。他們探究吉克成功的奧秘,企圖製造他的複製人。蒙在鼓裡的吉克,從不知道開發者進行的各項研究與自身有關。
研究所裡對吉克態度始終如一的人,是採用法特和瑪蒙遺傳因子的西斯忒。她是最初的實驗體,也是第一個的失敗品。她未如實驗者所期望,繼承他們浩瀚的知識,過人的智慧。這不是一加一的簡單道理:越是優秀的遺傳因子越能生産出優秀的後代。她不是天才,無法證明他們理論,使得實驗者失望透頂。終究她在遺傳基因上是血緣的女兒,因此,他們沒有抛棄她,儘管她是平庸的。這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容忍了。她在某種意義上是吉克的姐姐,對同樣在研究所遭到冷待的吉克百般疼愛,教曉他認識自我,賦予他作為人的名字。在得知法特和瑪蒙瘋狂的實驗念頭後,強迫吉克離開實驗所。然而,她沒有共同離去,原因不明。
縱使吉克在研究所認識人性的複雜和善變,但是他未被影響。吉克保持一貫的善良、正直、忠厚、謙虛,全因有賴西斯忒的教導。吉克只有書本上的知識,從未接觸外界,只透過書本圖片認識世界的角落,心中一直嚮往前往未知的世界到處探索。吉克第一次踏足研究所以外的世界,儘管抱著遺憾和內疚,他對未知的旅程仍是抱有期望,心中十分雀躍。
盜賊團的首領馬克,是吉克遇到的第一個外界人類。吉克在經過他的領地時完全迴避所有陷阱,因此他看中了吉克優秀的實力,裝作大好人親切款待吉克,從而矇騙吉克,利用他洗劫村子。得知真相的吉克大受打擊,卻沒有修理馬克一番,反而迅速逃離這區域。事實上,馬克靠著利用和陷害他人得到這般地位,人生的信條是自己為大,完全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旅行商人皮爾,在行商途中的森林收留了落魄不堪的吉克,替他捏造假身份進入城鎮。城鎮的頭子是個貪官污吏,大徵重稅,居民和商人大為不滿,敢怒不敢言。官吏以美化的言語宣布自己政策時,吉克當眾揭穿他的所作所為,觸怒了高官,被抓到牢裡。皮爾也受到牽連一同關進牢獄,從此記恨吉克,不與他來往。吉克出獄後,便沒有再見過他了。
神父奧迪,吉克在獄中的室友,以宗教觀點解答吉克的疑問。神父認為,吉克的遭遇是神的考驗,是證明死後前往天堂的歷練,也是人類本身的原罪。只要保持對上帝的信任,就能得到解脫。吉克不承認神的存在,質疑自身有無靈魂存在,更自曝違反人倫道德的身份。教父有見傳教不成,便予以輕蔑冷漠。神父保持對神的信仰,滿足牢獄生活,不時祈求神的原諒和救助。他與蒙克經常因宗教而發生口角,繼而動武,每次皆由吉克阻止。在一次吉克熟睡的夜裡,奧迪為了他心中的神偷襲行刺了蒙克,全無悔意。他原本就是因為經營教會不善,收支不均,被教會高層誣陷而入獄。
獄友蒙克,信奉東洋教的一般市民,因宣傳新興宗教而被入罪。他是吉克的室友之一。蒙克認為吉克是前世作惡多端,因而今世受苦,歷盡磨難,遭受報應。他預計吉克的將來,即使多番掙扎,仍難以抵抗命運。吉克對此番說法將信將疑,他較為相信人定勝天,質疑其不公平之處。蒙克被奧迪殺害後,若以蒙克的說法,他是因果報應,下世將轉世為何物已無從得知。只是吉克從蒙克的遭遇中,更篤定自己不適用此說法,他想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吉克出獄後,在繁榮的城市流連忘返,在偏僻的村落徘徊不定,看過形形色色的人們。他發現人類生命力頑強,努力在這世界掙扎求存,證明自己是這世界的一份子。人類的生命是短暫的。人類透過繁殖,延續血脈,使自己的存在不被遺忘;人類也透過做出影響世界的大事,名流青史或遺臭萬年。碌碌無為的人類,只會被世界拋棄遺忘。這是人類的生存意義。
反觀吉克,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存在價值。他想成為一個真正人類,但世人的冷眼看待,每每遭受白眼,使他更為心灰意冷。有時他怪責自己的天真無知,釀下大禍,牽連他人。在他心中,仍想相信西斯忒的教誨:生而為人,得問心無愧,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誠實善良,保持赤子之心,便所得其樂。漸漸地,他發現人類世界不能容納他,產生了逃離現世的意念。
普通村民可諾,為人正直善良,接濟了潦倒的吉克。他跟吉克性情一致,十分投契,結為好友,令已對外界人類失望透頂的吉克重燃希望。可諾一家都對吉克十分友好,吉克從中體驗了家的溫情,盡享天倫之樂。其中,可諾的妹妹對吉克甚有意思,不過吉克多番躲避,令其苦惱不已。妹妹的出嫁年齡將至,在焦急的可諾的安排下,吉克不得不做出選擇。結果,吉克難過地離開了這庇護所。
吉克繼續著無盡的旅程。他在各地巧遇馬克。知曉馬克的真實本性的吉克,多次阻撓馬克的野心,破壞他的計劃。馬克為此十分痛恨吉克,多番設計殺害吉克,但都被吉克一一化險為夷。吉克由始至終沒有傷害人類的想法,但他會去阻止人類傷害人類,然而這行為本身也傷害著人類。他加劇了馬克的暴戾,馬克的所作所為愈加極端。在吉克的失算下,馬克的計劃得逞,使一條村子的生命在一夜間消失了。吉克回憶起當初洗劫村子一事,在盛怒下暴打了馬克及其同黨一頓,直至他們終生殘廢。吉克從沒有想過傷害人類,事後後悔不已,卻又認為並無不妥,他是在做正義的事。這番交疊的感受糾纏著他,久久沒有解開。
◇ ◇ ◇
歷經滄桑的吉克明白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他不去爭取,害怕接觸人群。吉克厭倦了離離合合,明白到人類只是生命的過客。孤身一人的吉克繼續著他無盡的旅程,他總是因為過往的事內疚和痛苦。他開始覺得自己的生命是人造的,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想了結自己的生命。
吉克走過大地,越過高山,穿過流水,一直繼續他的旅程。經過多年歲月後,很多深刻的事情漸漸遺忘了。偶然,吉克想起邪惡的馬克,倒霉的皮爾,固執的奧迪,坦然的蒙克,親切的可諾。然而,更多時候,吉克隱隱約約感覺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消失了。他遺忘了,起初他裝作不在意,他潛意識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它,迴避它,可是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後知後覺的苦果總是痛苦的,他知道可能需要付上一生的代價。但是,現在他還不想償還,他還得踏上尋找生命之旅,尋找自我,尋找生存的意義。
經年累月,吉克在一次地方的廣播中,知道了一切的起始,他的誕生,他存在的意義。他是衆人期待的,是受到祝福的——原本就是這樣的。可是,在一場又一場反復的辯論中,他被附加上罪惡,他的出生成為比人類還要沉重的原罪。世人已經不會接納他了,他想沒入人群中多觀察這個世界,細細體味這個世界,已經不可能了。他只能如同罪犯偷雞摸狗地過著日子。這個世界拒絕了他,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沒有價值。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他的容身之所,他知道在那裡,他被需要而有價值。更重要的是,有一個人總是會護著他,愛著他。
吉克已經忘記了她的名字和樣子,在僅限的回憶碎片中,她總是流著淚。他想令她快樂,可是,在最後,他傷害了她,並且一個人離開了這個曾經是他的一切,他所誕生的地方。他曾經擁有被賦予的人類名字,每當人類以這個名字稱呼他,他總是感到十分踏實。可是,多少年過去了,沒有人類接觸他,沒有人類稱呼他。滑稽地,他竟然遺忘了珍貴的名字。每逢夜裏,他的思念和内疚加劇著,仿佛掏空了心肝,每每痛苦不已,痛心疾首。他時常想起他臨時起行的情景,那名重要的女子以這個名字呼喚他,祝福他。想到這,他不難免感到心酸和苦痛。她兌現了對吉克出外遊歷的承諾,可是吉克卻違背了她的承諾。
吉克踏上無盡的旅途,不知不覺,踏進了一道歸鄉之路。這是無意識的舉動,似乎在冥冥中自有主宰,人心總是回到故鄉來。他回來了,雖然一直逃避著,但他回來了,這個被世人抛棄的地方,正如他的存在本身。他下定了決心,想彌補,想做實際的行動,想解脫他長久以來的苦痛,想再次聽到她輕輕呼喚著他珍愛的名字。如果是世人的角度,他是沒有價值,就算他做任何事都會被偏見而掩蓋、無視、扭曲。可是,判斷他的價值不是世人,是他自己,這是他的自我意識,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這就是他尋找的最後意義了。現在他——只想做一件事。
他的旅程完結了。放眼張望,是一片塵煙,滄海桑田,幾番人事變遷,遺留下一片滄桑。昂然回首,他努力想起他的名字,那個以前是迴盪在他腦海的聲音,那久違、久遠、熟悉不過的聲音。他走過頹垣敗瓦,曾經瞭如指掌的地方,他出生的地方,他的根。突然,久違的心痛交纏著他,無法掙脫,使他窒息,他知道,這是他的終點。在生命的盡頭,迴光返照,一直以來忘記了的情感湧現著,簌簌淚水止不住不斷滑過他的臉頰。終其一生,他的錯失不計其數,因此大半生活在哀傷苦痛之中。他終於想起了她的一顰一笑,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回憶中的她總是那麼標致動人,那麼完美無瑕。她是唯一的,特別的,不可取代的。沒有她,他還能生存在這世上,繼續他永無止盡的旅程。但是,他知道這是他旅程的盡頭了。他無比苦痛,他唯一和念頭就是逃避這種苦痛。
他找到了存在的價值,確認了他的意願。如今他的意義和意願都消失了。吉克緩緩地走向消失的牆壁,拉下消失的背影。在陰影的背後,躲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老婆婆,說她已經等吉克很久了。從吉克驚訝的反應中,老婆婆知道吉克早已遺忘了她,乾笑了一聲,就陷入沉睡,久久沒有醒來——她逝世了。
看到老婆婆的睡臉,吉克把心一橫,想再次證明自己的存在。在他出生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我」,如今他心中只有「我」而已。最終,他想世人記起「我」的存在,不是因為他的存在是特別——世界上第一個完美的人造人,而是切切實實是以人類身份存在這世界。
他把愛分給不同的人類,延續他們美好的生命。代價是,他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點滴回憶
「系統安穩,準備就緒,預備……」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零!打開各個培養器!」
「噼劈啪啪!」
「嗚哇!」
「大家……沒事吧?」
「還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濃煙散去,這是……!?」
「滿地屍體!他們全部死去了,這意味著我們的實驗失敗了!」
「細胞在落地後迅速老化死亡變成泡沫,還要進行多少次這種實驗?」
「嗚嗚……」
「抹乾淚水。好了,不要再哭了,哭哭啼啼的真煩人!」
「是在嫌棄我們不夠煩嗎?」
「各研究人員,還站得動,快把重傷人員送到醫療室,剩下的人收拾這可悲的現場吧……」
「了解。」
「呃,那個……實驗體搬到哪裡去?」
「哼!還能怎麼樣?一如以往丟到那個老地方。眼不見為淨!」
「……嗯。好吧。」
「法特……嗚嗚……這……這……」
「又什麼事了?」
「這個實驗體還存活著!」
「真的?讓我看看!」
「這實在太好了!」
「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早就叫你不要再哭了!真是的!」
「這是吉克1193號的個人檔案,身高170公分,體重75公斤,健康狀況良好,精神狀態穩定,各部件沒有損毀,現在仍陷入昏迷狀態。」
「真糟糕呢。難得一次成功的機會……」
「別灰心,法特。只要他生存就足夠了。」
「你在說什麼?這種廢物有什麼用處呢——不,當然有用,當然有用!你留在這裡觀察一星期,我去聯絡廠商。」
「……是。」
◇ ◇ ◇
「快醒來!快醒來!求求你!求求你!」
吉克1193誕生之前,眾多混沌的聲音纏繞著他。三天後,受不了重複叫喚的急促聲音,他誕生了。研究所裡的人,無不歡喜若狂。他的誕生是全部人類的歡欣盼望,受到無限祝福。理所當然地,研究所的每個人都喜歡他。本應是這樣的。
「這個是字什麼意思?」吉克問賽特——研究所一名低級研究員。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呢?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真苦惱啊?」賽特嘻皮笑臉道,然後拂袖而去。
他看見旁邊的女子嘻嘻笑著,一臉純真地問這些女子。怎料她們刻意無視吉克,從旁跑開。
吉克只好垂頭喪氣走到他的房間,坐到電腦前埋頭苦幹。不一會兒,他便睡著了。
月牙悄悄翹起尾巴,微微的月光照射到昏暗的房間。
咚咚的敲門聲此起彼落,突然,門被推開了。一個容色秀麗的妙齡女子走進來。
「怎麼……」她端詳吉克的睡臉,輕輕地披上衣服。
不料這一舉動驚醒了吉克,望向女子道:「西斯忒,你來了!」吉克像個小孩子一樣撲向女子懷抱,撒嬌地向女子傾訴今天的事情。
西斯忒心疼地撫摸吉克的臉頰,輕輕嘆了一口氣:「抱歉,吉克,今天的工作很忙碌,沒有時間來看你。現在的話,可以嗎?」
「嗯嗯,當然有空。」吉克眉開眼笑,好不高興。
西斯忒抱著吉克,用著媽媽說故事般的溫和語氣,教導吉克學習日常知識和道德倫理。西斯忒是在這研究所唯一對吉克和藹可親的人。真誠、勇敢、良善等一切美德都是西斯忒教會吉克的。
吉克的學習能力十分迅速,一下子就掌握了世界上的知識。毫無疑問,他是個絕頂的天才。不僅如此,透過先天的基因改造,他擁有一身蠻力,力大無窮。但是,吉克不懂得控制力度,常常破壞研究所的設備,遭到研究人員的責備。縱使吉克天賦異禀,書本上的任何知識難不到他,但是他缺乏人生經驗,往往不懂得人情世故,弄得場面令人哭笑不得。
他那外貌不符的愚蠢和不知收斂的力氣,製造或大或小的麻煩,每每令善後的工作人員頭痛不已,累積了相當的怨氣。吉克被嘲笑奚落、被刻意忽視、被言語攻擊、被安排危險的工作,已是家常便飯。吉克在研究所的地位一落千丈,每日生活不好過,他也逐漸習慣了。
儘管如此,吉克仍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因為有一個人,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仍然愛著他,護著他,總是不忍心他受到傷害。每次他受人欺負,總是跑到西斯忒那裡,尋求她的安撫,躲進她溫暖的懷抱。這種溫暖的感覺,從未曾擁有過的,一點一滴滲透到他的心底。
吉克的自述
「這是1193的個人檔案,身高170公分,體重75公斤,健康狀況良好,精神狀態穩定,各部件沒有損毀,培養時間525600小時56分21秒。」
「這一年太漫長了!」
「可是,這是目前為止最完美的個體。之前的1192個在追求功能完善,卻因時間限制失敗了,都是些缺陷品。」
「總之,已經完成了,可以了。預備60分打開培養瓶!」
「了解!各人員準備,啟動安全裝置,維持氧氣供應,拔除維生鏈接系統……」
意識中斷,視線模糊,呼吸困難,空白一片。
不管怎樣——我誕生了。在這個世界上,有了1193的存在。
我猶如嬰兒一般,腦袋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知識,沒有任何思想。研究所的人們告訴我,我的外貌已經是一個18歲的成年男子。我的製造者,法特和瑪蒙,他們的命令就是一切。還有,我醒來的一瞬間,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一個人類——西斯忒,是一個我不了解的人類。她教會了我這世界的常識,教會了我讀書認字,教會了我處事技巧。我擁有超凡的學習能力,不但能在毫秒內學懂新知識,而且更勝一籌,迅速找到理論的局限性,提出自己的新觀點。我比任何人都要強多了。這事令法特和瑪蒙十分高興。
法特和瑪蒙是研究者、科學家,專業領域是人類基因的保存與繁殖,主張混雜多種基因的新人類比任何人種都強大。在我的觀察中,法特和瑪蒙保持著距離。每次我尋找他們,他們總是在爭吵,有時甚至在打架。他們意見分歧,卻一起工作。我完全無法理解。同一項目的研究者,不是尋找志同道合的人合作比較好嗎?這方面我充滿疑問。
西斯忒,她的行動也令我大為不解。她總是做出我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舉動。她教曉我的第一個字是「我」。她說,希望我擁有自我。「我的編號是1193,這個就是我的名字。」我這樣回答她,她反而露出哀傷的表情。西斯忒說,她會給我一個人類名字。
我每天必須到實驗室的平台做身體檢查和進行實驗。每次實驗過後,我總是昏昏沉沉的。我知道這是我的任務,所以我沒有拒絕。西斯忒問我痛苦嗎?不想繼續嗎?我說,這是法特和瑪蒙的命令,所以就算痛苦也沒有所謂。「你也是一樣呢。你們可以不要這個樣子嗎?」西斯忒一臉痛苦地說,淚水從她的臉頰劃過。我大吃一驚,不知所措。根據她所教的人類常識,流淚是是人類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傳達傷心、不愉快的感受。而我依照書本所說,拿出紙巾替她擦掉淚水,給她一個輕柔的擁抱。她緊緊抱著我,放聲大哭。
在學習倫理道德和人類家庭關係時,我問西斯忒:「我有親人嗎?」她直接回答我:「法特是父親,瑪蒙是母親,而我是你的姐姐。」這是什麼意思?有了父親、母親、姐姐又怎麼樣?我不曉得字詞的含義。西斯忒補充道:「親人跟家人不一樣。你有家人,沒有親人。」我始終無法理解當中的分別。西斯忒是研究所中最奇怪的人。每個人對我的態度總是面無表情,漠不關心,我很樂意接受這種態度。西斯忒的熱情和溫柔,我卻不懂得如何反應。
某次實驗過去,我好像睡了很久,醒來後動彈不得,感覺很奇怪。睜眼一看,又是西斯忒。這種情景好像已經經歷了無數次。為什麼每次剛醒來總是見到她呢?真奇怪。我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只見西斯忒紅著眼,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然後她跑走了。我想叫住她,卻發不出聲音。
西斯忒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當我可以自由活動身體,立即四處尋找西斯忒。我在會議室看到她跟法特和瑪蒙大聲爭吵。我在想,西斯忒到底是這座研究所的什麼人呢?是研究人員嗎?雖然她有相當的知識,但仍不足以獨自做研究,很多時候只負責瑣碎的工作。然而,她能跟高高在上的法特和瑪蒙爭吵,可見她地位不凡。她注意到我,馬上攙扶我,拉了拉我的手。
西斯忒的奇怪在我心底裡蕩漾著,是另一種奇怪的感覺,使我不知所措。一天夜裡,她叫我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本來我以為已經參透了研究所的一切,想不到還有這個地方。正當我大感驚訝之際,西斯忒突然向我額頭一吻,聲音微微顫抖,說我可以從這見識到廣大的世界。
當時,我聽不清楚她的話語,因為我的心跳不斷加速,好像誕生那一刻腦中空白一片。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個世界,這些人類,盡是些我難以理解的事,明明我已經知道夠多的事情了。可是,我知道的,基於我的身份,非自然的誕生,所以我缺失了一部分的零件。這個零件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而非我能夠擁有的。
我沒有打算離開,但是如果西斯忒跟我離開的話,我會追隨她的。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彷彿在心中已經早有打算了。西斯忒是獨特的。她搖了搖頭,「不……我不能離開。」說完,她又哭了。印象所及,所有關於她的回憶中,西斯忒總是流著淚。我想令她快樂,可是,在最後,我傷害了她,並且一個人離開了,這個曾經是我一切,我出生的地方。
◇ ◇ ◇
我走過大地,越過高山,穿過流水,感受這個美輪美奐的世界。然而,這個世界並不接納我。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存在呢?我與常人無異,在繁榮的城市流連忘返,卻不感到實在。我總是覺得自己不存在在這裡。這是為什麼呢?我看到過快樂的人,痛苦的人,悲傷的人。他們生命力頑強,努力在這世界掙扎求存,留下他們在這世界的證明。而我呢?我自然而然就能獲得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了。
我明白到很多東西是徒勞無功的,所以我不去爭取,我誕生在這個世界是短暫的,所以我可以隨便離開。我害怕接觸人群,因爲我懂得很多,知道他們只是生命的過客,離離合合,實在厭倦了。寧可自己一個人繼續我的旅程。可是,我有時候很渴望跟人交流。這樣我可以從中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推敲他們的真性情,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我會問他們簡單的問題,例如今天做了什麽事?我會問關於風土人情的問題,有關文化、政治、科技、社會、民情的一切。他們的回答正好符合書本上所指,沒超出我的預設。慢慢地,我變得狂妄自大了,沒有人類能跟上我的思維。總是當第一,是相當無趣的事。
我沒有停留的打算,一直繼續我的旅程。回想我旅程的原因,經過多年歲月後,漸漸遺忘了。偶爾,我會想起父母親,法特和瑪蒙。更多的時候,我常隱隱約約感覺到我生命的一部分消失了。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起初我並不在意。只是在想:好啊!忘掉了就算了,這是一件難過不堪的事。我內心是知道的,我一直在逃避它,迴避它,總有一天我會後悔的。後知後覺總是痛苦的,我可能需要付上一生的代價。但是,現在我還不想償還,我還得踏上尋找生命之旅,尋找自我。
首先我認知到的是宗教。人類的心靈很脆弱,利用一些簡單的手段,他們便經常受到操控。對著我,沒有效用的。西洋教的說法是,人類帶著原罪降生,所以得用一生去追隨偉大無私的神。他們認爲,人的靈魂在死後是回歸天堂或落下地獄。可是我呢,我擁有靈魂嗎?即使擁有靈魂,不過是殘破不堪的碎片。
我繼續尋找答案。東洋教的信徒認爲,人的一生是輪回轉世,前世的因果今世來報。人在下一世不一定生而爲人,可能作爲世上萬物而生存著,體驗萬物的塵埃苦痛。即使前世的記憶遺忘了,生命是微不足道的,人類是萬物的一員,所以得敬重萬物,與它們為一體。
我猶豫且疑惑,如果我有前世今生,那我的前生是什麽呢?我有時會思索,集合了多種人格改造而成的我,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如果我有前生,估計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有親愛的父母,有可愛的妻子和子女,像平凡人家一樣卑微勞碌,這已經算是很快樂了。如果捲入不幸的事件,想必妻離子散,流離失所。我在現世不得不離開我生長的地方,跟親愛的人離別,這就是我的報應吧?我知道的,我最終沒能尋找他們,而自己一人孤獨終老。這是其中一個人格告訴我話,也就是我的直覺,我的第六感。
我在地方的廣播中,我知道了一切的起始,我的誕生是有著意義的,是衆人期待的,是受到祝福的——原本就是這樣的。可是,在一場又一場反復的辯論中,真理越辯越明,越辯越投向利益集團。於是,我被附加上罪惡,我的出生是比人類還要沉重的原罪。世人已經不會接納我了,我想沒入人群中多觀察這個世界,細細體味這個世界,這已經不可能了。我只能如同罪犯偷雞摸狗地過著日子,正如我原本所說的,我的存在沒有價值。我總是感到世界距離我很遠。這個世界只有一個我的容身之所,他們總是需要我,有個人總是會護著我,愛著我的。
我知道的,總有一天我會得知真相。西斯忒是最初的試驗生命體,是法特和瑪蒙的第一個女兒,也是最初的失敗品。採用法特和瑪蒙遺傳因子的西斯忒,並沒有如他們所期望的繼承他們卓越的才能。並非是一加一的簡單道理,越是優秀的遺傳因子越能生産出優秀的後代。她不是天才,神始終不給人類製造天才的機會。所以,她令他們失望了。終究她在遺傳基因上是血緣的女兒,因此,他們沒有抛棄她,儘管她是平庸的。這已經是他們的最大容忍了。
這項研究失敗之後,法特和瑪蒙沒有卻步。經過深刻的反思和檢討,他們從頭出發,重複進行實驗,修改假說的漏洞,期望創造完美的天才:健碩強壯的身體,高人一等的智慧,瞬間自行修復傷口,享有無盡的壽命。實驗者的野心太大,妄圖追求完美人類,招來許多災難。他們未有因此卻步,每次成功的一小步,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最終,他們成功混合多種優秀基因,改進排斥的反應,在經過1192次的失敗後,完成了目前最完善的個體。
西斯忒自誕生起便沒有價值,但是她仍然生存著,這是爲什麽呢?可是,現在我也沒有價值了。如果是世人的角度,我是沒有價值的。不過,判斷我的價值不是世人,是我自己。這是我的自我意識,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最終,我想做的事是,做上一世沒能做到的事。我想再次聽到她輕輕呼喚著我喜愛的名字。
我對西斯忒總是抱著内疚,我傷害了她,這是不可滅磨的事實。我很想彌補她,想做實際的行動,不然我沒法不令自己痛苦。是的,在最後,我最想念的是自己。以前那個聽命別人的1193已經消失了。我在想,在我離開後,他們仍然繼續著實驗嗎,縱使世人不認同他們,而西斯忒又在做什麽,一如既往地幫助他們嗎?這些疑問在我完成旅程,到達出發點和最終點的時候,可以得出答案了。
每逢夜裏,我的思念和内疚加劇,仿佛掏空了心肝,每每痛苦不已,痛心疾首。不知不覺中,我慢慢踏上歸鄉之路。這是我無意識的行爲,似乎在冥冥中自有主宰。我相信命運,卻又相信人定勝天,這真是矛盾。這個宇宙運行有一定定律,所以我變得頽廢,超然於世,默默無聞。縱使對世人而言,我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世人是會永遠記得我的,而我是會被記錄下來——我原本的也是真正的名字——1193,這才是真正的自我。我不得不返回這個曾經厭惡的地方,這個被世人抛棄的地方,正如我的存在本身。所以,我回來了,這個我生長的地方。
◇ ◇ ◇
我的旅程完結了。
放眼張望,是一片塵煙,了無人跡。幾番人事變遷,遺留下一片滄桑。昂然回首,我的名字在呼喚著我。不,是迴盪在我腦海的聲音,那久違、熟悉不過的聲音。
我走過頹垣敗瓦,曾經瞭如指掌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根。人心總是回到故鄉來的。出身地的往事如煙,許許多多記憶消失了,忘記得一乾二淨。最近的失憶越趨嚴重,忘記了苦痛的回憶,殘留著美好的日子。法特和瑪蒙,我的製造者,我可愛的父母親,還有——西斯忒。
忽而,久違的心絞痛交纏著我。這個熟悉的老朋友,怎麼又來探訪我了?這個病與我同在,在我生命的盡頭,我不能拋棄她,正如我一直以來想要忘記的情感。我傷害了她,所以,這病是我的因果報應。我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她總是那麼奪目耀眼,在回憶中的她是完美無瑕,標致動人。
在這個時候,我回憶起自己的被賦予的名字,這個名字是那個人給我的。在我臨時起行那一刻,她以這個名字呼喚我,祝福我。想到這裡,不難免感到心酸和苦痛。她兌現了對我的承諾,可是我卻違背了她的承諾:我回來了,我再一次來到這裡。我下定了決心有話跟她說,有很多很多的東西跟她分享,想跟她做很多很多的事。她不聰明,有時候難以理解我在從法特和瑪蒙學會的知識,但是她會盡其所能感知我的情緒。這樣的重逢時刻,她會很難過又會為我高興。但是,我知道,這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空想。
我的心臟無比的苦痛,身體動彈不得。我想逃避這種苦痛。因此,我把這本筆記交給旁邊的親友,拜託他寫下我最後的結局。我說,把我的部件予以眾人希望吧。說罷,緩緩地走向消失的牆壁,消失的背影,消失的記憶。
到頭來我始終未能弄清楚她的目的,只知道她是唯一的、特別的、不可取代的。沒有她,我還能生存在這世上,繼續我永無止盡的旅程。但我知道,我的旅程結束了。這是我旅程的盡頭,我找到了我的存在答案。我認知到我存在的價值,我的意願。然而,如今我的意願消失了。
在我出生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我」,如今我心中只有「我」而已。我想世人記起我的存在,不是因為我的存在是特別,而是切切實實是以人類身份存在這世界。每當人們想起我,會想起什麼呢?是世界上第一個完美的人工生命體嗎?還是偉大無私的捐獻者?不管是什麼,我想我在人類心中都不是獨一無二的。我只要向一個人證明就可以了,可是那人已經不存在了,我想跟隨她的步伐,飛向天際,或在下一輩子有著美好緣分。這是我的期盼,不知道未來到底是怎麼樣呢?
我走向那個我出生的地方,靜靜地沉睡了。餘下的結局請親友替我記錄下來。如果他們可以的話,如果他們出現的話。
2024年10月29日評:
四捨五入是10年前的創作。未完成的故事初稿,勉強算是小說,不再打算續筆。原本是故事大綱和人物設定。
盡可能保留文本雛形,修正了錯別字和標點符號,潤飾文中部分細節,使得文句更通順。改動的內容甚少,大致內容不變。
努力回想當初創作的構思,打算先寫故事大綱,再擴展成一個長篇故事。小說前半部分是人物設定,簡述登場角色的生平背景,所以文筆偏向維基百科式人物介紹。後半部分逐漸變調,有點小說的意思,沒那麼悶蛋了。這部分多為男主角的所思思想和情感抒發,直截了當地吐露心聲,沒有寫作技巧可言。此時我想到,人物簡介推動劇情發展,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於是沒大幅度修改前半部分。
精神男人時期寫下的科幻故事。當時的我非常沉迷日本動漫遊戲,背景的科幻設定深受日本科幻動畫影響,劇情走向是標準日式角色扮演遊戲的冒險旅程。
故事講述男主角迫於無奈,離開故土,開啟尋找自我之旅。過程中經歷種種生離死別,體驗何為複雜的人性,回顧自己的背景,叩問存在的意義,解答「我是誰」的問題。小說創意欠奉,非人類男主角沒有「心」,不懂得人性與情感,是老掉牙的設定。他最終找到了自己的存在價值,認知到自己最重視的東西,變得像個有感情的「人類」。
男性本位的故事,標準的男性視角,敘述男人自我成長的心路歷程。男性是主角,配角多是男性。男性角色形象多元化、人性化,描寫得有血有肉,承載著「人」的各種形象。而女性角色形象片面單薄,承擔著男性慾望的載體:母親、姐姐、愛人,儼如一種象徵的符號、替代的工具,非常刻板的女性形象。女性的社會角色全是有關家庭與情愛,作為補足男主角形象的客體。她們的存在,是為了完善男主角的人物塑造。
敘述者多次強調女性外貌何等符合「美」,突出個別女性在男主角心中的重要性。全因我看多了男性敘事創作,所以複製出這類可笑的情節。好比說,《魔戒》系列數之不盡讚頌女性外貌的描寫,日本動漫性物化女性角色的「殺必死」畫面。文中再現男性敘事,可見我當時認同潛在的男權觀念:男人先看女性外貌,才會視為女人和產生感情。我內化了男凝審美,以男凝標準凝視女人。表現在創作方面,我作為高高在上的創造主,像男人一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客體化女性角色,寫出這一篇厭女小說。這篇創作反映我當時的狹隘思想,受男性書寫影響之深,被男權思想荼毒得多麼劇烈。別說女性意識,我連丁點的性別意識也沒有。
當年我有意擴展故事內容,寫下一些零碎的劇情片段。除了發表的〈故事大綱〉,還有〈點滴回憶〉和〈吉克的自述〉。
〈點滴回憶〉聊勝於無,主要補充了男主角在研究所受到的待遇。
〈吉克的自述〉採用第一人稱限制視角,文中的敘述者等同男主角。從男主角的角度,重新敘述一遍〈故事大綱〉的情節,包括在研究所的陳年往事,一人之旅的情感抒發。我寫完〈故事大綱〉後,覺得第一人稱更適合表達後半部分的感想,於是有了這一篇文章。我不想浪費〈故事大綱〉的文本,調動段落位置,盡量加入原本的文本內容,所以男主角很囉嗦。現在看來,有幾分愛情小說的調子。情感真摯而熾熱,言說的並非狹義的愛情,而是更廣泛的愛。男主角尋找並確認了愛的價值,只是作為一種手段,最終目的是完成自我人格的昇華。也就是說,愛就像故事的配角,為了主角而服務的存在。
連同〈故事大綱〉在內,三篇作品的故事情節略有不同。換言之,一個故事有三個版本。我有意模仿《魔戒》附錄的敘事手法,製造如同歷史資料般,各有各的說法的短小篇章,再由讀者組合拼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不過,這個構想顯然失敗了。我三分鐘熱度,不消多久,這個故事便被我束之高閣。
〈故事大綱〉和〈吉克的自述〉最大分別是結局的更動。原本的構想的結尾是:男主角回到了故鄉,發現一息尚存的女主角,可是他當刻未能認出來。過了無數年月,男主角已經遺忘了女主角的樣子,女主角的外表也大有變化。女主角卻能認出男主角,再見一面的心願已了結,安然地逝去了。這個構思靈感來自《胡林的子女》結尾,胡林的子女都離世了,莫玟守在子女的墓碑旁,等待胡林的到來。莫玟見了胡林一面後,嘆了一口氣,便沉入醒不來的長眠。
至於男主角捐贈器官而死的結局,則為了呼應實驗的最初目的——製造出適合所有人的複製器官。尋尋覓覓,最後回到原點。男主角興起自盡的念頭,不願長存於世,又想著為人類做多一件好事,這個就是最適合他的結局。
現在想來,〈故事大綱〉結局也太狗血了吧?而且滿是男性敘事,一方面高舉女性的青春外貌,另一方面貶低女性衰老的外表。為什麼不是女人忘記男人的外表呢?顯然,這個情節,男人是凝視主體,女人是被觀看的客體。我之所以更動結局,不是因為我有性別意識。我忘了當時是怎麼想的,可能想到劇情有BUG:男主角一個人怎樣捐獻器官呢?一定要有人來輔助。如果男主角真的有親友,這個設定更BUG。獨自旅行的男主角怎麼可能有旅伴?那麼,他筆下的「親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最後,我留下一個懸念,讀者可自行解讀這個「親友」是否真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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